忍听红棉落地声
凄沥春雨,满地迷朦,布满寒意的阴湿天色令人郁郁。晚饭后,我独个儿执伞于院内小道安步。路旁花卉,或负荷雨水太多,或沾载泥泞太重,已不复春风新绿时的盎然,繁重得几近颓丧。有心撑伞为花儿草儿遮风挡雨,更想取水洗净瓣上叶上泥污,然而,我所能做的,唯叹一口吻,继续自己的脚步。
“啪──”,随骤然一声闷响,泥点已飞溅到脸上,凉凉的。我一惊,顾不得去揩,看那地上,啊,泥水里一朵摔得稀烂的红棉花。我蓦然意识到,却原本,四周草丛地上,早已狼藉一遍红棉的尸骸。待我仰首举目,但见苍莽暮霭中,木棉树昨日还红云锦簇的高枝年夜桠上,竟一无所有,仿佛某种狂怒的势力,此前刚刚血洗了这片天空。
我默默拾起一朵落花,水珠如血,从蕊尖瓣端顺指缝淌落,厚年夜的花瓣已被摔折,连挺硬的花芯也泥迹磨糊,极难寻觅当初在枝头绽放时的风度。我难免有几分伤感,踱到树下,轻轻抚摩那挺拔的树杆,只感受掌心僵冷。
一个打伞的身影踩下落花渐渐从小道走过,带来一阵磨搓健身球的细碎叮咚。我张口想呼叫招呼一个白叟的名字,话到嘴边却被打住,因为我瞬间忆起,那位常在小道上搓健身球散步的白叟,已于日前辞世。
今春红棉盛开之际,我还与那位白叟在树下谈论此花的药用,谁曾想,一次过马路,一辆奔驰的汽车把白叟带离了这个世界。我略知一些白叟的曩昔,战争年月他作为一名机**曾杀人无数,若是有机缘举起火药包或堵住仇敌枪眼,他必定就是完美无瑕的战斗英雄,可惜其辉煌随杀戳的竣事而不能光年夜。白叟是在很通俗的位置上竣事职历的,院里同事对他颇多群情,有一次背后谈说他为节约船脚连痰盂都拿到公共水龙头去洗,被他听见,他声年夜气粗地质问群情者:“我为革命历尽艰险,莫非用一点公家的水都不行吗?”
每逢春天白叟都要拾起树下的红棉花,拿铁丝串起晒干煲粥用,白叟说是为了“去湿”。但那么多的花,仅白叟自己哪里吃得完?可他仍不竭地拾花串花。我想,白叟并不是为了吃用,而是不忍看下落红满地的惨象而已。我曾听白叟说过,他昔时过长江的时辰,那滔滔江水“全是红的”。
不清楚白叟临终前有些什么设法,但我知道,若是白叟在生,他是不会让这落花泥里水里泡的着。我也曾劝他不必画蛇添足,诠释“落红本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也护花”的事理。他不言语,只是慈爱地一笑,仍是年复一年地拾花串花。
这个世界,最美无过于花。有道是“好花不常开”,哪怕再美的花,在她“零落成泥”那会儿,也令人不忍卒睹。
其实,这又何须?明年今天,又是一树红云啊!
只是,再看不见那位从枪林弹雨钻过来的白叟拾花的背影了。
我走了很远很远,透过风声雨声,还依稀听得从夜幕中传来繁重的落花声。